在庫布其沙漠腹地吉格斯太鎮(zhèn)烏蘭壕村,天高,云淡,風清,綠色綿延。
站在高處極目遠眺,依稀還能見到黃沙的影子:它靜臥在那里,與綠色相伴而生。
這里上演了半個多世紀的人與沙的愛恨情仇。
上世紀50年代,這里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,連綿起伏。有時黃沙在風的慫恿下,將天地連成一片,將人圍困。一夜之間風推著沙包圍了房子,掩埋了莊稼,吹毀了道路。人們在此深受其害,出門眼睛睜不開,在家推不開門。風沙每來一次,都會制造混亂:人們辛辛苦苦種的幾畝口糧一夜之間化為烏有,人們咒罵著將院子里的土鏟到外面,將埋沒的道路清掃出來,人們對沙漠有捶胸頓足的恨,也有力不從心的無奈,很多人被黃沙“欺負”得外出謀生。
烏蘭壕村的蒙古族漢子白永勝一個簡單的想法改變了人和沙的境況:1958年他隨父輩來到烏蘭壕放羊,有一天晚上在沙漠里迷了路。他想,如果能種幾棵樹,就能找到家了。當時不知道沙漠里該種什么樹種,恰巧有親戚從甘肅帶來了沙柳苗,白永勝把沙柳苗種在房子的四周。一年后,綠色的沙柳圍起了庭院。但因此,白永勝被認為是“想當林主”戴上了“私自栽樹”的帽子,受到了批斗。明著不行暗著來,晚上他偷偷地到沙堆上種沙柳,然后再用沙蒿枝蓋上。
那點點的綠色讓村里的人看到了安家護院、抵擋風沙的好處。人們跟著白永勝試著在沙里尋找生存之路。他們從幾十公里遠的展旦召拉回沙柳,沒有公路,沒有汽車,就用牛車、駱駝拉,冬天把沙柳運回來集中到有井的地方,給沙柳灑上水,防止沙柳干死。春天的時候,人們一捆捆背上沙柳進沙,舉步維艱地爬上一座又一座沙丘,甚至背上干糧住在沙里。有時春天栽上,夏天就被風刮起來,要不苗隨著沙丘流走了。烏蘭壕村人在沙里“投資”了一代人,終于,村莊有了叢叢簇簇的綠色,種植的沙柳還解決了人們沒有柴燒的難題。
沙漠里依舊經(jīng)常卷起風暴。
“種樹種草,誰造誰有,允許繼承流轉,打破界限,長期不變”,80年這一政策極大調(diào)動了人們的種樹種草積極性。積木成林,經(jīng)過幾十年兩代人在沙漠里摸爬滾打,烏蘭壕村占地約13萬畝,有林面積9萬多畝,包括沙柳7.5萬畝和喬木2.2萬畝。一個沙漠腹地的村莊森林覆蓋率竟然達到80%!在與沙漠你進我退、你退我進的糾纏中,昔日黃沙變成綠洲,黃沙之下,根系縱橫交錯,將黃沙緊緊抱住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
“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,我們就是靠沙吃沙。”村民王來生說,他們靠沙柳掙了40多年的錢,靠沙吃飯,靠沙培養(yǎng)子女,靠沙致富。
烏蘭壕村雨水匱乏,土地貧瘠,風害嚴重,人們連生存都非常困難。大集體時期,王來生還清晰地記得為了生活,一家人偷偷捋白條(沙柳苗條去皮,用來編筐)的情景。晚上點煤油燈,怕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將門窗堵得嚴嚴實實。一斤白條3毛錢,賣了錢欣喜得不得了,這是“救命的收入”。
白永勝靠賣樹得來的錢給五個兒子娶了媳婦,他說:“沒有掙錢的本事,這些樹可是幫了我大忙,要不是這些樹,我五個兒子不是要打光棍?哪有我們這一大家子人?”
村支部書記李文玉的幾個孩子就是靠沙柳培養(yǎng)出來的。孩子2000年考上大學,家里沒有一分錢,春天上學去沙里割春條,攢起路費學費,秋天又在沙里割秋條,到開學正好攢足學費,踏踏實實送孩子上學,年復一年。
東達集團董事長趙永亮也是出生在沙窩子里的企業(yè)家。2010年在他提出“生態(tài)建設不以綠色劃句號”理念引領下,將生態(tài)建設與林沙產(chǎn)業(yè)作為“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”目標,總投資5.8億元,建成了全國首家年產(chǎn)15萬立方米沙柳刨花板項目,為沙柳找到了出路,把沙漠變成了新的財源寶地。
烏蘭壕村因種沙柳而聞名,這里沙柳數(shù)量多,集中連片,有良好的開發(fā)價值。經(jīng)過實地調(diào)研,東達林沙產(chǎn)業(yè)刨花板廠在烏蘭壕村建了沙柳收購點。企業(yè)平均每年在烏蘭壕村收購沙柳4000多噸,全村因沙柳獲利百萬元。沙柳變成了名副其實的“金棍棍”。
葛丑是烏蘭壕村的種沙柳大戶,他從80年代末開始種植沙柳,貸款種沙柳,一次性種了1000畝沙柳,陸續(xù)植起3000畝林地。從每年冬天11月到第二年春天4月整村的人就在沙里割沙柳。沙柳需要每3-4年平茬一次,平茬復壯。冬日里,葛丑兩口子開上三輪車帶上干糧進沙,從上午9點鐘到下午3點鐘,當日把割下的沙柳賣掉,收購點不拖不欠,他們當即就能拿到400多元的純收入。一年下來,僅沙柳一項就收入3萬多元。“沙柳是烏蘭壕的強項,我們的沙柳后輩兒孫也砍不完!”村支部書記李文玉高興地說,“全村有三分之一的收益來自林業(yè),現(xiàn)在就連老年人也干勁十足。”
是沙柳養(yǎng)活了烏蘭壕人。“以前這沙可是害人了……”“罪都讓上一輩人受了,前人種樹,我們后人乘涼啊!”“沙柳長得可好了,大沙柳有兩三米高,一排排的像一堵墻一樣……”這片沙記載了烏蘭壕的故事,承載了烏蘭壕人的情感。
耳畔有嘶嘶的風聲,但再不會有風沙打臉。烏蘭壕人與這片沙、這片綠和諧共處。
(高玲)